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譏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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譏諷

早膳這出戲以攖寧老老實實從塌上爬下來為終。

她小心翼翼的翻身下來,還不忘撫一撫塌上的狼皮,等到柔軟的狼毛歸順到一個方向,方轉身討好的沖宋諫之笑了笑。

明笙拿著食盒從外頭回來,眼看她離晉王越來越近,攖寧右眼皮跳了一下,直覺不對,快步迎上去想把食盒接過來,結果在還差半尺的地方被宋諫之截了胡。

“王爺,我餓了。”攖寧可憐巴巴的斂著眼,她昨晚就沒吃上頓正經飯,早晨敢保不是餓起來的。

連飯都不讓吃,未免太不夠意思了。

“你不餓。”

宋諫身量高她一個頭不止,手長腿長的優勢在此刻盡顯,他輕輕一擡手,攖寧急的蹦高也夠不到食盒。

攖寧只差夠在他胳膊上蕩秋千了,她一邊踮著腳不死心的想把食盒奪過來,一邊哀聲討饒:“我餓了,王爺,我知錯了,我豬油蒙了心你別和我一般計較。”

在吃這件事上,攖寧有遠勝平日百倍的膽量。

“你不餓。”宋諫之垂眼沒什麽表情的看著她,揚手把食盒遞給了在門外守著的十一:“收好,王妃說她今日沒胃口,不想用膳了。”

攖寧真是急了,低著頭要往外跑,她都能聞到食盒裏透出來的香氣,就這麽眼睜睜從面前拿走,十大酷刑不過如此。

她往外跑了兩步,要耍賴把食盒拿回來,結果被宋諫之反握住兩只手腕,一把攥了回去。

少年高大的身形沈沈的壓在她身後,把攖寧整個人都攏在陰影中。

攖寧努力跟他那只鐵鉗似的手做抗爭,察覺到宋諫之正側眸細細端詳著自己崩潰的神情。

這還不夠,他甚至‘喪心病狂’的輕笑出聲:“慣的刺撓性子,餓兩頓就好了。”

微熱的鼻息烘在她耳根,攖寧沒忍住顫了下。

這人吃飽喝足就拿他來取樂,簡直人神共憤。

營帳門口站著的十一滿臉為難,到底是聽令把食盒捏在了手裏,沖王妃和明笙姑娘草草點了個頭便轉身逃走了。

這要叫旁人知道,怕不是要笑掉大牙,晉王殿下還有拿克扣膳食來整治人的一天。

攖寧睜大了眼睛望著食盒離自己越來越遠,她回頭看了眼宋諫之,連氣都生不來了,失去生機般的耷拉著腦袋,嗓音裏夾雜著一點點委屈:“我真的餓了。”

約莫是看攖寧難得破防,撐不住冷臉,這幅天塌了的表情怪有意思,那人冷冰冰的松開她的腕子,吩咐了一句:"王妃今日不用膳。"

食盒裏的香氣聞不到了,攖寧後知後覺的開始恢覆理智,她縮了縮脖子沒有吭聲。

宋諫之撂下這句話之後便再懶得搭理,留下攖寧在原地發呆。

她目光巴巴的追隨著晉王走出去,又飄呀飄的落在明笙身上。

明笙哪能不懂自家姑娘的意思,可門口倆侍從鐵墻一樣的守著,她沒作聲,輕輕搖了搖頭。

飯沒吃上也便罷了,更為難人的是今日還得跑馬。

賢王妃手下的大宮女秋心來請攖寧的時候,她正坐在桌前出神。下巴擱在案幾上,失了魂一樣定定的看著多面掛著的一張弓,怎麽看怎麽覺得那張弓像月餅。

說起這事來,也是攖寧自個造的孽,昨日賢王妃怕她被五公主為難,說且緩緩吧,等她明日尋個馴馬師傅來教教攖寧。

攖寧雖不願學騎馬,但總比當時被趕鴨子上架要強,況且美人當前言辭懇切,她自然是應下了。

可五公主可不管她們打算的五五六六啊,一句‘明日那是明日的事兒,今日我帶她便t是了’,不光得了昨日把攖寧扔到林子裏的機會,還定了今日的約。

好在五公主今日碰面並未再為難她,只是仰著頭瞥她一眼,沒有置喙什麽。

賢王妃鄒氏騎術也不算好,成親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,比著拔尖秀女來培養的。但崇德帝好獵,年年冬獵春狩沒停過,鄒瑩多少學了一些,算不上精,是以每年都會帶著馴馬師傅來。

攖寧初學,那些禦林軍騎術雖好,卻是資格的本事,教人的話是好是壞還不好說,賢王妃便把馴馬師傅引薦給了攖寧。

這大半天都在營帳附近轉悠,並未往深處走,攖寧學得也能自個在馬上顛兩步了。

中午她悄悄跟去了賢王妃營帳裏,在餓肚子的催促下她腆著臉蹭了兩口素湯。

鄒瑩胃口小,用膳是照她胃口取的,量少不說,還清湯寡水的,攖寧喝了小半碗半點油腥都不見的水煮青菜湯。

她臉色綠的和菜湯也差不了多少。

晌午馴馬師傅還問了一句:“王妃上午學得便極快,現下可使心緒不佳?”

攖寧抿著嘴假笑一下,勉強打起精神。

馴馬師傅兢兢業業教她這個扶不起的攖阿寧,她也不好意思半途而廢自己回營。學騎馬她是又累又餓,餓也不怎麽明顯,可要回去往塌上一躺,那就只剩下純粹的餓肚子了,更難捱。

還不如在這學騎馬。

日暮之時,那些個閑得出奇跑出去給自己找樂子的皇親國戚一茬接一茬的回來,攖寧滿眼渴慕的盯著他們馬上綁著的獵物,恨不得沖上去上去生吞活剝了。

“問晉王妃安。”林子裏行來三人,為首的人騎在馬上,身著突厥的圓領短袍,面上兩撮小胡子尤其顯眼。

那人遙遙的對著攖寧行了個禮。

攖寧認出他是那人晉王問了一句的人,叫什麽什麽努來著,她實在記不起來了,但一張波瀾不驚的冷臉頗有說服力,除了宋諫之那樣的人精,大多數人還是能唬住的。

她輕輕點了點頭,沒說話,心裏頗為自得的為自己叫了個好,好一個‘以不變應萬變’。

“晉王年少有為,王妃好福氣。”那人走進了也沒下馬,面帶笑意的看著攖寧,話鋒一轉:“也是王妃眼光好,會押註。”

他見這新上任的晉王妃面上沒什麽顏色,看人時眼神淺淡淡的,只是瞭一下,懶得深究,一副誰都看不起眼的模樣。和晉王倒是像了個十之五六,多幾分淡泊,少了種瘋勁兒。

忽魯努昨日看到婢女被駝回來時,便知道宋諫之在大燕皇帝面前也是個無敢不為的主,本打算收斂些,可今日正撞上了晉王妃。

見這王妃是幅沈穩的性子,做事有章法心中有成算。忽魯努笑著諷刺道:“只盼王妃壓的這註能長長久久的贏,而不是落到最後滿盤皆輸。”

身邊沒有外人,他說完這句方覺痛快,揚著馬鞭離開。

“註壓的對錯,是老天爺說的算,人做的對錯,可是有人來審判的。”攖寧說完握緊了韁繩,連眼神都沒留給那人,便驅馬往前走。

她走了兩步,直到離開突厥人的視線,才突然註意到馴馬師傅沒跟上,嚇得韁繩都握不穩了。

“師傅,師傅,救命——”

那馴馬師傅顯見是極懂放養的道理,見狀也不跟上,由著她自個轉著圈溜達。

於是宋諫之歸營之時,見到的還是攖寧伏在馬背上,兩手打個結緊緊抱著馬脖子的沒出息樣兒。

少年眼裏帶了點赤裸裸的笑意,眼尾微揚,嗤了一句:“學了一天就學成這樣?”

“我還餓了一天呢。”攖寧小聲嘟囔。

“接著。”

迎面拋過來個白絨絨的東西,圍領似的,攖寧還沒看清楚,眼看就要砸到身上,她趕忙坐起身,正好接了個滿懷。

身下的黑馬動了動,還沒來得及害怕,懷裏的圍領也動了動。

嗯?圍領怎麽會動?

攖寧楞了下,低頭對上一雙黑豆般的小眼睛,蜷作一堆的粉色小爪子也動彈了兩下。

是只雪貂。

馴馬師傅過來接她下馬,攖寧難得獨立一回,把雪貂小心的遞到師傅手中,自己顫顫巍巍的踩著馬鐙翻了下去。

晉王他們已經在架柴點火準備烤肉了,攖寧抱著雪貂湊過去,裝作不經意的問:“這麽快就要用晚膳啊?”

宋諫之早看穿了她那點小九九,懶得搭理,只擡眉示意她往天上看。月亮都掛上去了,還這麽‘早’呢?

“哎呀,烤野味我拿手呀,我來。”攖寧急著插上一杠。

“十一,把柴火給王妃。”

推脫的話在攖寧嘴裏轉了一圈,又囫圇吞下去,她換了個說法“不過,我現下有些餓了,等下墊墊肚子再給大家一展廚藝。”

她好久沒捱過餓,現在胃裏空空蕩蕩的,肚皮直打鼓,只覺得給她一頭牛她也能吃下。

手裏的小東西不安分的動了動,攖寧這才惦記起它來。

她是個想法直來直去的老實人,要烤野味,晉王又扔過來一只雪貂。

攖寧尋思了一息,拎著雪貂後頸皮毛遞到宋諫之面前,問:“要把它烤了?和也沒多少肉啊?沒聽說過烤雪貂的,能好吃嗎?”

宋諫之嘴角微不可查的揚了一下,隱匿在夜風中,令人捕捉不到:“這小東西腦子至多米粒大小,自己往本王腿上撞的,”他頓了頓,似有所指的沈吟道:“不好吃,吃了人會變蠢,不過你應該無礙。”

那邊四只野兔已經扒好皮串在木棍上了。

攖寧抽抽鼻子,低頭用臉蛋蹭了蹭雪貂的小腦瓜,安撫道:“乖,別聽他胡說,不吃你嗷。”

言之鑿鑿,好像剛才那個只要他點下頭就會把懷裏抱的小東西雙手奉出的人,不是她一樣。

小雪貂一爪子拍到攖寧嘴上,拍的攖寧直噝氣,忙不疊的把頭往後仰。

宋諫之瞟一眼這倆小蠢貨,眸中影影綽綽的火光,更襯得他面色如玉映出少年人那股若有若無的挑達勁兒。

看他轉身要走,攖寧空出一只手揪住他袖子,攥的衣袖上多了兩個褶兒。

宋諫之倒沒發脾氣,只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說話。

攖寧毫無包袱的告狀:“剛才我碰見那個什麽努了,他嚇唬我,告誡我押註要註意別滿盤皆輸。”

忽魯努若是親眼目睹這一幕,怕不是要咬碎滿口的牙。他眼中頗有成算沈穩自重的晉王妃,現在活像是稚子跟長輩告狀一樣,一板一眼把他的譏諷覆述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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